自闭oc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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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单比较多暂时不开稿了!等手里的清完会调价
约稿可以mhs搜同id

[不死组]业火


擦肩而过的时候蓬莱山辉夜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人眼角垂着,斜挑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渗出来的尽是凉薄的笑意。

而藤原妹红认识这种眼神。

她不否认自己小时候算是个孤僻的人,虽然现在也一样。她很少能读出感情中的真正含义,只有发自心底的恐惧最好区分,有时会和厌恶混杂在一起,有时后者占据上风,其次的就是锋芒毕露的恶意。
这些都是在妹红变成这副样子以后的认识,而在这之前,那些事情发生之前,对她来说最为常见的眼神还有另一种,即使到后来越来越少,这种情感也几乎可以说是至始至终贯穿了她对于人类来说太过漫长的生命。

太过熟悉了,但放在这里就是巨大的违和感、抗拒、陌生、违和感、违和感、违和感。


——同情。

那些东西漫无目的翻山越岭飘摇一千年,居然又折射在这个人的瞳孔深处。

——她在蓬莱山辉夜从她身边走过时的一个眼神里看见了同情。


不对,不可能,不会是这样。她试着去否定,然后否定再次被否定。

蓬莱山辉夜是同样不老不死的宿敌。她有什么资格同情她?她站在什么立场上表现出同情?她有什么地方需要被同情?她又有什么资格被同情?

她反复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还是她少做了些什么。藤原妹红的一天实在简单过头,甚至令人感觉用“天”这个单位都是奢侈,不如说藤原妹红的一个月,藤原妹红的一年。好几年前抢夺珠子的战斗过去之后更是没什么大事件了,不如把单位换成藤原妹红的十年吧? 这样还能勉强在没有共同经历的基础上取得一些有意义的谈资。尽管因为不怎么聊天的关系她也不需要什么谈资。

这些过分简单的事是妹红过分简单生活的基础,反正她不需要太多情感,也不奢望亲情和友谊,所以也并不觉得这样很糟糕,经历了太多事背负了太多罪之后就觉得简单的若即若离的才是最好的东西。

所以她到底哪里需要被同情?这很过分不是吗,就好像一直坚定的东西被怀疑了一样。

当然有可能是看错了,这可能性很大。同情?辉夜?这合理吗匹配吗?而且就算没有看错她也不必在意自己在仇敌眼里是怎样的存在。
为了这种微不足道还只影响了她一个人的事而烦恼的感觉糟糕透顶。

同情是一种很残酷的态度,表示着关怀,将自己安放于道德或其他层面的制高点,高人一等的位置上。一旦注意到这一点,自己就是真的必须仰视对方一般。

可能是因为生活中的变数实在太少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就像是打开什么开关,反复出现的那个表情那个眼神那个瞬间无论如何都抹不去,一次次的以各种形式配合上各种台词出现,挖竹笋的时候在想,吃午饭的时候在想,跑去寺子屋喝茶的时候在想,甚至连晚上入睡前也在想。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存在感就越是强烈,世界上令人讨厌的东西都是一个德行。

伴随着这个想法脑海中再次出现的扭曲面容摇摇晃晃的和眼前的同一张脸重合,她眨了眨眼睛,确定那是本人而不是幻想过于真实。

“表情真蠢。”来自月都的公主大人适时做出评价。

果然,世界上令人讨厌的东西都是一个德行。她用后槽牙反复咀嚼这句真理,彻彻底底地磨碎咽下去。

“好烦,再说的话杀了你哦。”她扔下这句话绕过辉夜准备往原定的方向走。

同样的一个擦肩而过的姿势,妹红下意识侧过头。

这次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就是那种一闪而过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隔了一块单向玻璃,蓬莱山辉夜看得见她,而她无法透过折射的光线看到另一边去,她只能看见自己,低人一等,表情扭曲,丑陋异常。

还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可怜的,人啊。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怒火她感到脊背发麻,闭塞的胸口堵着一口盘旋的上升气流,好像一定要干些什么去抒发一下。

“蓬莱山。”她皱着眉扭过头去,透过自己虚假的幻影直视那面隔绝了一切的镜子——深红色的镜子。“来打一场吧。”

“现在不行。”

永远亭的公主大人哪有什么忙的呢,所以这句话翻译过来明显就是“现在没兴趣”。

“那晚上呢。”妹红咬着牙将这句话尽量冷静地挤出来。

“不是我说,今天心情不好?”对方伸手撩开飘到弯起嘴角边的黑发。

怒气值又莫名其妙上升了一层,那是什么一贯的云淡风轻的样子啊。知道那种态度多过分吗?自己没有任何意识?对于周围的一切都真的完全不在意?就算明白这是在无理取闹也好,她的确感到了气愤,这或许跟辉夜本身就十分擅长于激发她的怒火有关。

“晚上。”

她迅速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留下辉夜一个人在原地嘴角保持着习惯性的弧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我要不要去呢——不,只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她向路过廊下竖起了耳朵的兔妖摆手示意并没有什么事。

哎,真是很难得。辉夜想着用竹签叉起一块削成兔子样式的苹果。

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流行开来的,但反正人形兔子们都觉得很有意思。估计是太闲适了,每次买到苹果都会这样做成这样已经是惯例——活像是照顾老病号。

虽说也差不多吧,她每天都过得太平静了,平静到总觉得虽然不会死但死人的日子大抵也就是如此程度。活像白玉楼那些飘飘荡荡的半透明幽灵,绕着樱花瓣慵懒的打着转。

那些小家伙们并未拥有自己已死的意识——也不能说无意识,但它们大概无法理解生存与死亡。

而我们说不定也已不算是在生存着了,永恒的生命与死亡都是同等的相对静止,只不过是四维的东西已经超出感知理解范围罢了——这即是所谓的“活死人”吧。辉夜靠在走廊柱子上小口咬着苹果想。

生命和生命力都太晦涩难解,就算生命之意义何在这一伪命题的解答对于过去来说是还可称得上清晰,对于现在来说还能堪堪描摹出个轮廓,对于未来,迟早有一天会忘得干干净净。到那个时候或许就谓之死亡也说不定。灵魂之死,可是比单纯的尘归尘土归土还要可怖。

这过程的长短大概因人而异,不过——享受永恒难道不好吗?被不必要之物,自己创造的笼子束缚住可是真的太累了。

风从身侧吹过去,她眨眨眼睛望着远处摇动的竹林,好像在想些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在欣赏风景而已。


藤原妹红走出两步之后就开始感慨自己真是蠢透了。冲动来的快去的也快,想后悔都来不及。

虽然她自认为已经在时间这层砂纸的反复打磨中磨砺出了一层坚固的外壳,但那层甲胄只能用来装装样子,一旦戳到既定的某个点就像被红魔馆二小姐用来破坏布娃娃的那个能力碾了一遭,四散成带有助燃效果的尘埃。

既定的那个点叫做蓬莱山辉夜,一触即发,效果拔群。

她想既然都说了,那干脆挑明白,抓住那个人剪裁考究的衣领褶边, 用手扼住轻易就能扭断的咽喉 将她按进覆着一层灰的泥地里,耐耐心心的问个清楚。

喂,蓬莱山辉夜,你这家伙倒是说说,我哪里算是个需要同情的可怜人?

我哪里需要别人,尤其是你来怜悯?

倒是给我个理由啊?


她在想象中将宿敌千刀万剐,同时现实中的本人一脸纠结中带着几分茫然的复杂表情。

有不爽的地方干嘛非要等到晚上?仿佛就变成了本末倒置的为了打架找理由这种想想就觉得蠢到不行的事儿,既然都成了这样子干脆将错就错发泄一通就算完了,问什么奇怪的细枝末节给自己找罪受。

说起来啊,辉夜也并没有答应,要是对方没过来她可不想像傻子一样等个通宵。

算了,反正晚上来的很快,现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无事于补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在晚上到来前仍然有很长的时间,对于蓬莱人来说不过是短短一须臾,但对于“思考”来说那些时间够长了,足以胡思乱想从一个点出发把颠三倒四的脑回路扯到天边去。

妹红躺在一层半腐败的落叶上看稀薄的云层变幻莫测,天气晴朗,月明星稀。

她从月亮背面到底长什么样子开始想起,千回百转想到外界无星的夜空,想到擅自跑进竹林里来最后被她从妖怪的尖牙利爪下拽到了永远亭的熊孩子,又想到吸血鬼火箭的残骸。

直到一根冷冰冰的东西戳上胸口,睁开眼低头看见那根七色玉枝抵在心脏的位置。

玉枝的主人偏着脑袋:“大意了哦。”

她果然还是来了。

妹红确实是打算本末倒置的发泄一下就结束,就像所有人心情一塌糊涂思绪七缠八绕寻找消遣的时候那样,有人会去漫无目的散步数小时;有人会窝在家里大哭一场;有人会更加勤奋的劳作,而她会想着来找宿敌打一场生死决斗顺便死几次好了。世间绝无仅有只有蓬莱之人能明白的——不,只有她们两个——或许只有妹红自己才明白的消遣方式。至于对方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陪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宿敌胡闹,她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更是从未好奇过。

她甩开那段白的像玉的手腕向后跳开时突然想,喂,那不会也是因为那个吧,那个什么该死的——同情心。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恶心到反胃,磕绊了两步才站稳,刚抬头就看见辉夜扬起手笑的得意,几圈璀璨的弹幕以她为中心直直撞过来。

妹红没有左右闪避,火焰从她背上烧起来,纠纠缠缠沿空气而上在短暂的时间内组成了翅膀的形状然后开始有了深浅和色彩的变化。她挥着半成型的不死鸟翼飞上半空,身后拖拽出的火焰拉成尾羽的雏形,将那排七色弹幕烧了个干净的同时甩出一串红白相间的弹幕。

“不遵守弹幕法则。”辉夜指出。

“不遵守符卡规范。”妹红回击。


之后就像平时一样,从常规的互扔符逐渐变为既不遵守弹幕法则也不遵守符卡规范的肉搏。她们一边殊死搏杀一边时不时地互相嘲讽,或者扯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就像肋骨断裂手肘反折这种程度的痛觉一点都不干扰正常行动一样。

随着玉枝挥动出现在眼前的虹光在夜晚刺眼的像是全白色,猝不及防两只手迎着光芒径直穿过来掐住辉夜的脖子,手臂上还带着红褐色的焦灼痕迹。

妹红收紧手腕,借着往下压过去的力腾起身子,看着和之前的想象中一样的场面反而说不出话了,她胸腔焦躁不安的起伏,喉咙蠕动着,嘴唇小幅度的开开合合,却一点声音都没传到耳膜里来。

辉夜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静脉里,脖颈处的压迫感丝毫没有放松。


接下来要死的是我?不是我?——她突然想到这样奇怪的问题——我算是死去?不算是死去?死是什么?死去的又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有些想法就是这样,在看不见的地方扎根发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破土而出。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赢吗?”

“哈?”妹红挑起一边眉毛。

蓬莱山辉夜这个问句来的莫名其妙,一句话因缺氧说的不清不楚带着嘶哑的气音。没有前因后果,跟现实场景半点不搭边。赢?什么时候什么事?

她们半消遣性质的打斗从未清清楚楚的计算输赢,正所谓真正做到了仇恨第一比赛第二,只是偶尔对外开玩笑说说1431胜1430负779平之类的东西,每次数字都是瞎编的,平均稳定在千的单位。她可不认为那家伙会突然开始计算这种东西,还好心地把胜利让给她。

妹红不知不觉松开了手,辉夜向后退开一步用袖口掩起嘴轻咳了两声,接着补充足了那句话的足够信息:“你知道无数人中为什么只有你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次有比良坂珠子的异变?”妹红愣了一下,接着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确实应该知道那时候的事。妹红只是没想到公主大人居然真的会认认真真地观战。她在空气中跳跃的间隙视线的余光扫到过几次在一旁或是坐着吃东西或是轻飘飘走过的那个影子。

她无意在人群中主动寻找那位宿敌,只是因为辉夜姬吸引视线的能力本就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她自然也无意去解释——你们对火箭感兴趣的时候也没告诉我,我难得加入一次幻想乡的集体活动——姑且算是集体活动,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你想知道吗?”

“那能有什么原因。”


莫名其妙。妹红想着打算再次冲上前,接着被大片刺眼的弹幕拦住了,这次辉夜后退的很及时,她一次次的穿过去,却除了更大面积的光圈和烧伤以外什么都没能得到。

鬼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能烧到她,不死鸟的火焰就像是白放着观赏一样,这样的弹幕迟早会被神社的巫女管制的。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那一圈燃烧的火也该被归纳在管制范围内。

“想知道吗?”辉夜那种独特的上扬语调折射几个角度传过来,伴随着闭上眼睛都会出现的大片光斑搞得人心情烦躁。

“你倒是说啊!”她随便朝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喊。

“幻想乡是和平之地,但也可以说成是强者的聚集所,你比她们强多少,又强在哪里?并非涉及到生死的决斗,那无尽生命派不上用场的话,也不见得真的有多大的力量吧?”

那个人又在胡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她快要被烦躁感烧成灰了。果然不该这么轻率的约架,简直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真正论能力的话,你连我都不一定能胜过。”辉夜继续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嗡鸣声。

妹红想反驳这种仿佛毫无根据的事,但身边都是那种白色光团,间或闪现一点七彩的虹光,周遭的区域被照的亮如白昼,躲开一处又会有新的填补上,就像是被困在一座光牢里,她前后左右绕到分不清方向,更看不见辉夜的身影,不死鸟的火焰还对那些东西无效。

“你为什么能赢?因为你无畏死亡,而她们不同。当然这并非是指你不计对方死活拼尽全力去进攻,而是意味着你在自主寻死。虽然这难以界定,但毕竟对于我们而言死亡更是难以界定之物,所以我只是试图用浅显易懂的话来讲述这个人类观念里会如此表达的事实。”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虽然拥有无限复生能力的蓬莱人寻死听起来如同笑谈,但你我之间应该能明白意思,语言的使用方法在于其意义而不在其本身,若是无需使用语言亦能传达到意义所在,那语言反而变为累赘。妹红呐,所以我说的这些话,你其实再清楚不过吧?”

清楚个毛线。

寻死这种事她不否认,不如说干那些事最初的目的就是想着死亡,但那是明知道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在早八百年前就放弃了,之所以说着那不可能却还是不愿放过每一个可能性去尝试然后失望……她怎么知道。

妹红甚至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明白这个人到底想表达些什么,这个“永远”与蓬莱人的生命等长。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打破了,尽管那不是她想知道的内容。

“是不是很累?”辉夜说。

“竹林里遇见的那些妖怪你从未杀掉过。”她指出。“一直带着负罪感活下去,是不是很累?为何不轻松一点?毕竟你和他们不是同种生物,当然和人类也不是。”

光点散开缺口,隐约能看见那里有个影子——是终于出现的辉夜。


公主站在原处看着弹幕中心的火鸟,光线对她自己也有影响,虽说快适应了,但那太过刺眼的光使她眼里的世界几乎是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重叠着几块灰黑色的霉斑。

她轻飘飘飞过几个弧线晃到妹红面前,对方眯起眼,看样子是因为光线的作用有些看不清了,终于注意到她的时候对方拼命拗出了一个要攻击的姿势。

辉夜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还握着火苗的手腕,之前被灼烧过后很快结了痂的伤疤又被指甲划破,指尖沾上一片红,末端挂着一滴颜色犹为鲜艳的血珠。

她附身上前,将那滴血抹在它原本的主人眼角下方。

这么鲜艳的色彩,和那双带着出奇怒火的眼睛比起来竟是逊色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对方没有计较她的行为,而是对另一方面感到愤怒。辉夜难得的愣了一下,这句话难道不应该由她来说才对?于是她问:“哪种眼神?”

她不知道啊。妹红险些在这个时候笑出声来——还能有什么,当然是您这位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大人用在了这种奇怪地方的同情心啊,还是说“怜悯”这个词更加合适?

她背负着无尽的负罪感,她有永远无法忘记的东西,她不肯承认自己已经与其余任何生物没有任何关系,她不相信这个死掉的方法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她早知这问题无解,但既然如此她的余生都将用来赎罪。

那又如何?有这个闲心的话不如把那种廉价的感情用些别的地方。


妹红往后踏了一步,接着直接展开鸟翼撞进身后的光团里,身前拖着燃烧的余烬。背部被大面积灼烧,但还好,看不清那刺眼光线的话这种程度的痛感也没那么糟。这时候她脑海中腾起一个念头,很快盖过了原先的那个,盖过了之前思考的几乎所有。伴随着这个逐渐成型的句子她的动作迟缓下来。

——看啊,你们终究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藤原妹红对蓬莱山辉夜的感情一直有一种无意义的同类感。那个人是她的宿敌,她憎恨那个人,但那个人与她一样。

不老不死即为背负着过去的罪,未来的罪,即永恒的罪。从宇宙爆炸开始,到万物终焉结束的全部一切,她要带着这些活下去。而与她一样的只有那位宿敌。这并不会使原先要背负的东西变得轻一些,但在既不被人类也不被妖怪接纳的世界里,只要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就似乎能被拯救了。

妹红抱持过这种想法,但谁知道呢?她现在比起莫名的怒火,更多的是想笑出来的冲动。看,有些人注定无法理解彼此。

她是一直带着那些东西过来的,就算只是为了赎罪也要这样继续过下去,辉夜那种人,她懂什么呢?

她先前撞进了灿白色的火光,如同一划而过的流星,从原先重重包围的战圈内脱了出来。于是那些光球自然散开,在空气中爆裂,消失,重归寂静。

差不多适应了刺眼光线的双眼现在开始不习惯黑暗了,只有翅膀拖过火星的痕迹比较显眼,如同一条昏暗的光路。她顺着两侧橘黄色的星星点点看过去,辉夜站在另一端,手中的玉枝发出浅浅的光隐约照亮半个轮廓。

“你又明白什么呢?”她对着那个身影说出口。

算是意料之内的答案。


辉夜没有回话,这是个十分尴尬的状况,对两人来说都是。她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太远了,中间的火星快要消散干净,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云层遮住,深色的夜空中只有两块朦胧的光,一小片是火光,另一小片大概是月光,风从一边带着一缕轻飘飘的灰色烟尘吹到另一边去。

她可不想像那样大声喊叫,但要过去说话的话这种难得的平衡一定很快就会演变成新一轮打斗,于是辉夜选择了沉默。

妹红身边火星焦躁不安地噼里啪啦作响,即使在她那个距离都能看见。刚才那句话是很平淡的语气——但她肯定又开始感到愤怒了吧,至少现在开始感到愤怒了。辉夜这样想着捋了捋袖口带着灼痕的明显皱褶。

辉夜自认为没有什么剧烈的情感波动,就算有也可以控制良好,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加上本人性格使得她可以在更偏向理性的层面看待周围所有人,当然还有看待她自己。

但没有人真正懂自己呀,所以她也只是相较来说的第三者角度。

公主以一个微笑的弧度皱起眉再放松开。她现在就处于一种发觉自己稍微超出了能理解自己情感来由范围的情况。她也开始毫无理由的感到怒火了——不,还没到那种程度,充其量是感到不爽了。

什么都不明白的到底是谁啊。

只是处理态度有异罢了,负罪感这种东西她又何尝没有,有罪便会有负罪感,这无法逃避无法剥离。

那些追兵时至今日仍然带着深深的血口子,踏着半抹幽魂,肩膀上还插着箭矢,说公主大人,公主大人,您刑期已至,随吾等回去吧。

就算是辉夜,就算是她也不时会在梦中惊醒过来,看起来仍是平静的一往如常,月光透过纸门积聚在手心里,渗出深浅不一的红色流过指缝,如同一汪涌出的血泉,下面埋的都是她亲手葬送的死人骨骸。

接着她躺回原来的位置,自顾自的感慨大脑错觉的真实,那些人和这里的卫兵长得不是一个样子,也不会唤她什么公主,她也无处可归。

辉夜对于过去的态度是从未忘记但也从未铭记,她抛掉了那些东西,但有些人心甘情愿被捆的严严实实,她是个会装作看不见伤口装作那从未存在的蓬莱人,但不是不能理解赎罪的想法——她只是不能理解自己往伤口上捅的行为。

被那种东西束缚住太痛苦了,她们是会一直活下去直到永恒的蓬莱人,以目前对妹红的了解,当初的那个孩子,如果能做到的话会背着她的负罪感履行一种自虐般的生活方式直到永恒。

该怎么说呢,那是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距离终于被打破,妹红握着手中燃起的一簇火苗冲上前,被辉夜侧身躲开。

“这样下去你自己会先崩溃的哦。”

对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带着火焰冲过来,并给出了反驳:“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比起行动,她现在说话的声调听起来意外的十分冷静。

辉夜甩出一圈七色弹幕拉开了距离,准备好再开新一轮弹幕战。

火焰与珠玉在夜空中交错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以前在月面那片没有污秽的净土上的事。

某些感情压抑太久了的话,需要的大概是“发泄”。那里几乎没有战争,但也只是几乎,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前线和其他区域隔着天壑般的距离。他们的士兵,那些和这里有着不一样耳朵的兔子。他们并非全部都能够接受战场带来的伤亡,辉夜曾经见过那么一只,缩在圆形窗格下面,满眼都是深邃的恐惧与疯狂,枪支横在面前,一会儿伸手抱紧一会儿又扔的远远的。后来她没再见过那只兔子,大概所有人都没再见过她。

不容许污秽的净土不过如此——一般来说按照惯例他们的选择是留在前线,罪用更多的罪来偿付听起来很矛盾,不过这确实有效,也就是所谓的“多了就会麻木”吧,虽然也不是谁都能适应就是了。

她也是一样,随着精神的麻木负罪感会逐渐淡化消失,虽然偶尔还会被那种情绪吞噬,但比起折磨自己难道麻木不是更好吗?

妹红大概也明白这其中的一部分道理——罪用更多的罪来偿付。

按照这种说法,她选择的是“杀死自己”。每一次都是这样,损耗自己的灵魂来满足赎罪心理。


“那么属于你的‘赎罪’又意味着什么?”空气稍微安静下来的时候辉夜问。

对方无暇顾及她,左右穿梭着寻找反击的时机。辉夜思考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她考虑到这句话是确实的事实,也考虑到了把它说出口的后果,不过没考虑那是好是坏,还有再往后更往后会怎样——那无所谓,无论是死穴还是雷池,帮忙指出已经足够了,再附赠一首和歌就是仁至义尽。

“究其根本为活人做的才叫做赎罪,你这种……”她顿了一下“充其量自我满足。”

妹红仍旧没有回话,但动作明显焦躁了起来,一连撞上一大片弹幕,空气中迸裂出火花。她似乎想要冲过来,于是辉夜大幅度绕开一个弧线,距离仍旧保持在原来的状态。

两人在空中反复交错左右腾挪,绕过数不清的大圈子后辉夜注意到对方的行动似乎出现了固定轨迹。

她瞥向相反的方向,黑暗中隐隐约约有着几点星火,果然再过去一些是人类的村庄,完全没注意已经离开原地那么远……那就配合一下好了。

不擅长与他人的交往,但又对他人有异乎寻常的关心,同情心,罪恶感,自我保护,自我伤害,自我满足。

——那大概是个矛盾的,人类。

“你要为所有你伤害过的人赎罪?”她突然问。

“不行吗?到底关你什么事啊!”

“按这种说法,你伤害过的所有人,那那些嫉妒着你的永远的,因为见过你而被拷问的甚至都没见过一面的那些人也要算上?你自以为是的解脱面向的是谁?说不定你心心念念着的那些人反而恨你入骨,因你的自以为是无论几次轮回转世都不得安宁。”辉夜一脸漠然看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眼神里隐约含了那么一丝嘲讽。“经过一千年你也没有长大成人,将自私的内里披上一层道貌岸然的皮,装作自己是多么高尚,其实那都是不过如此的东西。”她顿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都是不过如此的东西。”

空中火红色的不死鸟翼再次展开,妹红站在原地任凭虹色弹幕撞上来消失不见,弹幕在她这里被分割开,身后一大片尽是虚无的空白。

旋转,飞舞,碰撞,隔着那些流光溢彩的东西对上一闪即逝的视线冷静的不同寻常。

“蓬莱山辉夜,你说我和你,我们——”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对面,带着些许不安稳的停顿。“——究竟谁才是更可怜的人?”


那种事没人知道,毕竟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对于她们来说旁观者不存在。

没有谁能真正站在这个跨越须臾和永恒的囚笼缭绕了千年的关系中,乘着飘摇直上的不死烟,在无声的月光下,说我看清了究竟何为真实。

辉夜闭上眼睛想,是谁呢,是谁呐,词汇沉沉浮浮最终演化成一个陈述句。是我啊——她无声的说,是我啊。装作自己是多么高尚的人,永远停留在原地,自以为是的,不过如此的。

再次恢复一片平静的夜空中残留着几片光斑,辉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就到这里如何?难得的和平解散。”

妹红“嗤”的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啊。”

“也对。”

那就来吧,继续好了,不计死活的厮打,从哪边开始呢?辉夜恶质的想着直接在这时候偷袭好了,不过还是用带着点询问意图的眼神看了过去。

即使是在夜色深沉的时候,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看见的,清晰而深刻的,被诅咒的颜色。明明是一直在以自虐态度消磨自己灵魂,燃烧自己生命——眼里的火焰却还没有熄灭呢。

她的世界是一座由沙子堆砌寂静而虚无的塔,那里能看见笼子外的风景,辉夜不讨厌这种美好的假象,但那座塔太高了,几乎没有人,还有些冷。作茧自缚和麻木相比当然是后者更好,她是这样认为,但最开始的确是被那个温度不由自主的吸引过去。

那不算是同情,任性妄为享乐主义的公主大人从来不会付出超出义务的感情,那只是利己的想法——她不想看见那簇火焰熄灭啊。

“还是算了。”她抬手。“用弹幕来做结束如何?”

“什么?”

“每人一张符卡,同时使用,单纯意志上的决胜负。我就用最开始的,新的那张符卡,要听它的名字吗,妹红?”

对方没有回答,因为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

刺眼的白色,流光溢彩的虹色光晕,会穿透火焰灼烧人的热度,几乎无法躲避的密度和轨迹。背负的罪的本身。

妹红自顾自给了一个讽刺意味的笑容:“那就来吧。”


白色的光团逐渐凝聚成型,那位宿敌的语气带了一丝清晰的笑意。

“ 禁术「蓬莱之药」。”

妹红不自觉的皱起眉吞咽了一口夜间寒冷的空气。深色的夜空中浮动着的,从记忆底层折射到面前的白色光团吞噬过来,层层叠叠将她包裹在中心。

白色噪点的幻象中隐约能看见的影子,那些完整的,残缺的,笑着的,恐惧的,人类的或者妖怪的。伤害过她的,帮助过她的,她伤害过的,她帮助过的。光团从身边一一划过,带着令人焦躁不安的灼热温度,汇聚成一条滚烫的河,逆流而上,带着恐惧的,悲伤的,愤怒的,怜悯的,那些声音轻飘飘的回荡。

“那是——不老不死的灵药。” 一切开始的地方,火山口的神明扬起嘴角如此说着。

再追本溯源,一切散去。比所谓最初更为尖锐而深刻的,所有的光褪去之后所能一眼望见的,现在的藤原妹红一切构成的源头,就是眼前这个耀眼的存在。

究竟哪种存在方式对于拥有无尽时间,背负无尽的罪的他们才是正确的,这种事没人知道。这近乎无解问题的答案恐怕也只有无尽的时间过后才能知晓了。


妹红伸出手,光线在掌心凝聚。

这个大概就是她的,她认为的,不一定正确但总之属于她自己的答案。

不需要什么结果,只求这一次本意单纯到过分的碰撞。

“妹红啊!”辉夜直直看着她。“那不如你来杀掉我?是真正的,作为赎罪的,来杀掉导致了这一切的我哦。反正也死不掉。”

“出于同样自我满足用的同情心?”

“你不是知道我不会有那种东西吗?”她轻笑了一声。“作为报酬,就让我也来杀掉你如何!”

妹红对此做出的答复是,她扬起了汇聚深红色光芒的手。

“时效「月岩笠的诅咒」。”


与其追逐死亡,不如歌颂生命吧。

她从未奢望过什么救赎,她以为自己抓住的是救命稻草,但其实只是在这个尽头只有虚妄的无尽深渊里,拼尽全力拉住一个人和她一起。

既然令人憎恶的那家伙发出了邀请,有什么不接受的理由?


被分割开的,被吞噬掉的,看似激烈实则平静的,拖拽出的光影交错间不断碰撞出火星,任凭穿越过重重阻碍的炽热光团撞在躯干上。那是温暖的,灼痛的,虚假的深刻的,无尽的无尽的无尽的,关乎于生关乎于死的罪。

妹红突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她想要的,无论如何她有着明确的执着。

这是一种更类似本能的东西,她突如其来的冲上前去,越过弹幕交错的战线,对方的光球,自己的符咒,都毫不迟疑的从中穿过。胸腔莫名的鼓动着,带着浮在表面的热度在背后一根一根构成赤红的羽毛。

就算遍体鳞伤,就算创口深入骨髓也没有关系。既然拥有永恒的生命,那这就是她的选择,无论那是为了他人还是如同辉夜所说仅仅是自我满足。看清自己的罪,直面它们。


妹红远远伸出手,随着迅速接近的距离背上舒展开的是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的,比以往更为宽阔的翅膀。那人仍飘浮在原地,两人异常默契的都收回了符卡,稀薄的空气安静而燥热。

那只手一把抓住辉夜的衣领,同时夜空下飞扬起漫天火羽。

四散的羽毛卷起化为飞花划破虚妄的空气,蓬莱人形就这样拽住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宿敌向人间污秽的大地坠落。

辉夜被拉扯着穿过那些灼热的余烬,眼前蒸腾了一小片扭曲的时空。


她穿过沸腾的热度伸出手。


她拥抱住那团火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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